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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十章 郊游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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窗外一片漆黑,唯有臥房亮著的幾根蠟燭,讓這寂寥無聲的山丘顯得不那麽荒涼。

歲合手指捏著眼前的傳音符,多次確認,正準備運氣將傳音符送出,突然感到身後一陣疾風襲來。他警覺得轉身,一個人都沒有。他心道不好,慌張地回頭,然而,他手中的傳音符已經被搶走。

司澤如鬼魅般地出現在歲合面前,將歲合和坐在歲合對面的羊子惜隔開。羊子惜一眼就認出了司澤的背影,立刻起身驚呼道:“司澤,你怎麽來了?”

司澤沒有理會羊子惜,反而專心致志地看著手中的傳音符。歲合神情微變,他料想自己不是司澤的對手,而司澤這番突兀的舉動,看來是打算和他撕破臉了。

歲合小心翼翼地環顧了四周,準備趁司澤還在查看傳音符的間隙迅速逃離。然而他的右腳剛剛以難以察覺的力道提離地面時,司澤就猛然轉頭,用鷹隼般的目光鎖住了他。

司澤右手微微運氣,傳音符被微風托起,懸在空中,然後從底部開始慢慢化作青煙,飄散到空中。歲合也毫不猶豫地運氣,皺紋縱橫的臉一下子猙獰起來。他兩掌向著司澤用力推出,卻被司澤敏捷地躲閃過去。

司澤沒有任何遲疑,在歲合的進攻落空後,瞬間就從他的雙臂之間冒出,右手狠狠地掐住了歲合的脖子。然後他抵著歲合,越過在一旁不知所措的羊子惜,一把將歲合頂到了墻壁上。這時,那懸在空中的傳音符上的最後一個字,也被青煙吞噬幹凈了。

歲合被司澤扼住喉嚨,整個人喘不過氣來。他雙手按在司澤的右臂上,使勁想把司澤的手掰開,可是司澤紋絲不動,只有雙眸中閃著蠟燭的微光。

羊子惜急忙跑到司澤身邊,詫異地說道:“你在幹什麽?”

司澤略微轉頭,看了一眼羊子惜,又把視線移回到臉漲得通紅的歲合身上。他好像沒什麽想問的,於是五指猛然用力,又猛然松開。歲合的身體隨著墻壁滑了下去,在地上又抽搐了兩下之後,再無動靜了。

羊子惜瞠目結舌地瞪著司澤,正要發問,卻見司澤臉色蒼白,模樣十分疲憊。他轉身面對羊子惜,換上一副微笑的表情:“我是來帶你走的。”

羊子惜更加驚異,她楞了許久,才垂下眼簾哀嘆著說道:“那你為什麽要殺了歲合?”

司澤收斂了笑容,平靜地說道:“他是暗衛統領,我當然要殺了他,以免節外生枝。”

司澤說完,蹲下身子,雙手在歲合身上摸索著。

羊子惜佇立在原地,低頭凝視,不知是在看死去了的歲合,還是忙碌中的司澤。她看了半晌,才失魂落魄地說道:“歲合死了,外面的人遲早會知道的,你瞞不了他們多久。我是走不了的,你又要帶我去哪裏?”

“能拖幾時是幾時吧。”司澤從歲合的屍體上摸出幾張傳音符,又在臥房的櫃子裏翻來翻去,“墨王後日破曉之時一定會趕到這裏來,我先帶你去山中其他隱蔽的地方藏著。”

“墨王?”羊子惜困惑地望著司澤的背影,“墨王是誰?他來不來跟我有什麽關系?”

司澤把翻出的零碎的東西用布包裹起來,背在背上,然後伸手去拉羊子惜的手:“你腰間的那塊玉佩是你娘親留給你的吧。羊姑娘,實際上,你的生父是墨王殿下。”

司澤剛觸碰到羊子惜修長白皙的手指,就被她用力地甩開,她的臉色在燭光的映襯下,顯得格外慘淡:“我不知道墨王是誰,但僅憑一塊玉佩就說他是我的生父,是否太草率了?如果我說那玉佩原本不是屬於我的呢?你一進來什麽都不說就大開殺戒,你就那麽肯定我會跟你走?你和你口中的墨王,其實都是為了那四根石柱而來的,是吧?如果歲合是你的阻礙,那我也只能是你的累贅而已。”

“有巢柱我們確實是勢在必得,但羊姑娘,我也一定會救你出去的。”司澤又執著地向羊子惜伸出手,苦澀地說道,“這裏不安全,我們趕緊離開。”

羊子惜咬著嘴唇,恍惚地盯著那被她甩開的手,終於還是把自己的手搭了上去。

日夜兼程之後,華霄總算是吃不消了。他在離南城還有二百來裏的地方紮了營,正在看手上展開著的一張傳音符,突然有部下匆匆忙忙地闖了進來,面色惶恐地說道:“陛下,有百姓前來報信,說墨王的修士部隊正朝我們所在之地趕來。”

華霄嗤笑一聲,輕蔑地說道:“百姓?又是哪個有福氣的百姓看到墨王的部隊了?”

部下一楞,不敢多言。

華霄垂下頭,喃喃自語道:“墨王在收買人心方面,確實花了不少心思。剛剛不是還有人來報,說墨王一聽到寡人親自趕來的消息,立刻帶著他那群不中用的手下逃到南邊的蠻夷之地去了嗎?之前來寡人這裏報信求賞的可有不少人呢,說他往西去的有三人,說他往東去的有兩人。墨王神出鬼沒,連寡人都未能查到他的蹤跡,倒是讓南方這群愚昧無知的人見到那麽多次了。”

部下顫巍巍地問道:“那,那這人要怎麽處理?”

華霄眼中殺氣一閃,說道:“直接斬首吧。寡人以後不想再在這些可笑的人身上浪費時間,你聽懂了嗎?”

部下膽戰心驚地點頭:“懂,懂了。”

華霄沈思片刻,冷冷地問道:“青王他如今在哪裏?”

部下誠惶誠恐地答道:“青王殿下剛到南城,是否要讓他來迎接陛下?”

華霄又看了兩眼手上的傳音符,嘴角浮現出一個耐人尋味的微笑:“不用了,寡人自有安排。傳令給載天山的人,暫不去南城了。”

司澤一覺醒來的時候,天已經大亮了。昨夜他和羊子惜在黑暗中找到這片郁郁蔥蔥的樹林他困乏不堪,就靠著大樹休息。不過不管他是假寐還是真有困意,當羊子惜在他身邊時,他總是能沈穩地睡過去,一整夜連夢都不會做一個。司澤無奈地搖搖頭,這到底算好事還是壞事呢。

羊子惜站在不遠處,正一動不動地凝視著司澤。見司澤醒來,她的眼神並沒有波動,似乎是想事情想的出神,又似乎是她足夠鎮定從容了。

司澤覺得,在他沈睡時,她的目光就長久地停留在自己身上了。只是,羊子惜的臉色比昨夜還要慘淡,司澤不禁問道:“你沒睡好嗎?”

司澤問完,才發覺自己問了一個多麽蠢的問題。他懊惱地低下頭,支支吾吾地說道:“那個,你餓不餓,我這裏有些幹糧。或者我去周圍打些獵物來,如果你想吃的話。”

羊子惜這才朝司澤走來,指著他身旁散開的包袱,淡然說道:“我已經吃過了。”

司澤木然地“哦”了一聲,然後起身,呆呆地立在羊子惜面前。羊子惜也沒有再說話,這時的她,眼神不再堅定,而是飄忽地不知道在看哪裏。兩人都在有意無意地回避著什麽,所以只能尷尬地沈默著。

陽光從茂密的樹葉中尋到了一處縫隙,它的一縷火熱與柔情穿過縫隙,落在了羊子惜臉上。羊子惜被突如其來的光亮晃了眼睛,本能地擡手去遮擋。結果因為她和司澤離得太近,揮動的手肘便撞到上了司澤的胸膛。

羊子惜的力氣不大,但司澤還是輕哼了一聲,因為他既無防備,又處於放空的狀態。羊子惜對此沒有半點愧意,反而淺笑出聲:“你不是修為高深的修士嘛,居然連這都躲不開。”

司澤東張西望,倔強地說道:“你出手,我不躲。”

羊子惜的笑容更燦爛了:“當個修士就是好,還能名正言順地瞧不起人。”

司澤懶得反駁,索性把羊子惜拉到旁邊一處陰涼的地方,別扭地說道:“別站那裏了。”

羊子惜欣然點頭,然後找了塊石頭坐下,望著那一縷光彩迷人的陽光,感慨地說道:“司澤,我們說好一起去山頂看日出的,結果我到現在還沒看到。”

司澤也順著羊子惜的目光看過去:“那裏的日出真的沒什麽好看的,不夠恢弘大氣,又算不上精致。你應該去海邊看看。”

羊子惜沒有回答,她神情安詳,好像在回憶什麽,又好像在憧憬未來。司澤等了很久,才聽羊子惜又感慨地說道:“我之前從未想過,自己會有機會離開這裏。”

司澤楞了一下,問道:“為什麽呢?”

羊子惜笑了笑,像是沒聽到司澤的疑問,繼續說道:“不過我現在真的挺想看海邊的日出的。司澤,海邊的日出到底是什麽樣的?”

司澤聳了聳肩,坦然說道:“我也沒見過。”

羊子惜疑惑地皺起了眉:“你不是去過海邊嗎?你不是說海邊的日出比山裏的壯觀嗎?”

司澤轉頭,認真地看著羊子惜:“我是去過海邊,但我從來沒註意過海邊的日出是什麽樣的。我只是猜測,那應該很壯觀,你應該去看看。”

羊子惜也收回視線,認真地看著司澤,然後兩人相視而笑。羊子惜從石頭上站起,又爬上石頭,筆直地挺立著。她舉高了雙手,暢快地喊道:“依我看,海邊的日出也不會怎麽壯觀。我覺得這片樹林就挺好,又有花又有草,樹木參天,鳥獸成群,一年四季,各不相同,這才叫壯觀嘛。”

司澤烏黑的瞳仁中漸漸起了漣漪,他也大聲叫道:“你都沒見過,就在這裏大發議論。”

羊子惜輕快地從石頭上跳下,對司澤勾了勾手指:“本姑娘現在就帶你去見識一下這山裏的好東西,讓你開開眼界。”

山裏有什麽好東西呢?司澤分不清,他看到了各式各樣的葉子,圓形的,狹長的,扇子狀的,和裂開成三瓣五瓣像手掌一樣的。有的葉子像針一樣又尖又硬,它的樹木也是又高又直,傲然挺立。有的葉子像羽毛一樣舒展著排列著,結果手才剛剛觸碰上去,葉片就害羞似的閉合起來。

從光與影交錯的樹林中走出,前方是一片沐浴著生機的花叢。至於百花各異的形態,司澤貧乏的語言就著實描繪不出來了。他在花叢中小心翼翼地穿梭著,羊子惜卻自在地翩翩起舞。他覺得羊子惜沒有白裏泛紅、紫裏泛藍的花朵那麽千嬌百美,卻更加朝氣蓬勃,有用不完的旺盛的精力和趕不走的高漲的激情。百花的盛開都是在為她添上平庸的點綴,百花的爭艷都在她輕盈的步履之後黯然失色。

不過司澤很快就發現他想錯了。烈日才剛爬到頭頂,羊子惜就不願再走了。他們又回到昨夜落腳的那片樹林,找了個陰涼的樹蔭坐下。

清脆的鳥鳴聲在耳邊響起,起起伏伏,一會兒急促,一會兒舒緩。羊子惜愜意地閉目養神,又忽然愉快地說道:“司澤,你知道那只鳥兒在說什麽嗎?它正在跟我打招呼,還說這片樹林可美了,春秋的景色最為迷人。”

司澤豎起耳朵,全神貫註地聆聽了一會鳥叫,可惜他什麽都沒聽出來,只能一本正經地說道:“我覺得你聽不懂,那只鳥兒其實在和另外一只鳥兒交談,它們在說這裏太無趣,該換個地方安家了。”

羊子惜立刻睜開了眼,不滿地說道:“嚦嚦嚦嚦,啾啾啾。”

司澤驚訝地看著羊子惜,好半天才遲疑地回應道:“嚦啾嚦啾?”

羊子惜不甘示弱,神情極為嚴肅:“嚶嚶嚶,啁啁啁,啁啁嚶啁啁。”

司澤立刻接著道:“唧唧喳,唧唧喳喳,喳。”

不知是不是錯覺,司澤覺得他們耳邊的鳥鳴聲又更大了些。羊子惜仿佛受到了鼓舞,她仰起頭,兩手掌心相對著貼在臉頰上,對著茂密的樹葉大喊:“嚦嚦嚦啦啦啦,啁啾啁啾喳喳喳!”

司澤哭笑不得,他從地上一躍而起,嚴肅地說道:“我現在就去把這樹林裏的鳥兒全抓過來,給你烤著吃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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